真情耿耿的張耿源／李文謙

　　雖然師大執友陳哲老早就向我提及他的奇材學生張醫生，去年年底回台灣 才萛第一次認識。首先的印象是他對人的真誠與開懷；再看他的畫更是被它們咄咄逼人的真性情所感動。如果有人如其名的話，張醫生就是真情「耿」耿的泉「源」了。他的父母真會安名字。

　　西方繪畫自「後現代」以來，就不必再以文藝復興的藝術規範來作畫，透視、人體解剖學等等…都可置高閣，而是以藝術家個人性情的表現為主軸，最好還是以個人獨特的技術、風格去完成表達。就以人體解剖學來說，作為醫生出身的張耿源，對人體肌理的認識該相當於達文西了，但他畫的人，卻似乎不太合解剖學，事實上他忠於的是另類的解剖學。因為為病人開刀時，曾親自以他的手去撥動、觸摸人的內臟、器官；親目看到心臟的跳躍、熱血的奮湧；領會到人的生、死、病、苦；生離、死別；情、慾的爭扎。他就是以同樣戴著膠手套的手去畫畫。所以他的畫給人血肉淋漓盡致那樣悲壯的感覺，使人想到林布朗畫的屠宰場倒掛的死牛；或蘇丁畫的雞、兔裸露的肌骸。不是死亡，而是有血、有肉生命的真實。

　　張耿源是以醫師為其專業，繪畫只可以說是業餘性質，但他繪畫專業性卻可聯想到世界級的大師，除了上述的畫家外，再如美國四五十年代抽象表現主義的布洛克也是一例。布洛克是行動繪畫的畫家，他不以畫筆去畫，而是把顏色去倒、去灑、去掃、去丟…全身以赴、身體力行，相似張耿源以手去觸、去摸…隨著潛意識的情、慾去塑琢、去發揮、去表達。另一方面可類比的是有關鄉土的問題。布洛克早期的畫和美國四五十年前美國多半畫家一樣，多受歐洲的影響，布洛克初期受的是畢卡索的影響，後來才在美國印地安人的藝術找到靈感而發揮出美國的特色；張耿源的畫使我聯想到台灣廟宇裡面牆壁上畫的地獄圖。由張耿源的畫也可找到北歐四五十年代表現主義畫家如貝克曼等及蘇聯畫家夏卡爾由俄國民間童話靈感來的畫；從張耿源的畫可幻想到台灣民間的廟會及大拜拜的場面。他以高彩度的顏色、深厚的顏料，把人生百態的情、慾表達生猛盡致。雖然由張耿源的畫可看到西方大師的影子，但由於他內心要表達的強烈需求及真誠，他的風格完全是個人的；同時也因他業餘的邊緣性，使他更有創作的自由。

　　台灣文化藝術發展的努力，在遠東可萛得上首位，但在國外看來，大部份藝術家太受西潮影響；不然就是做作的鄉土化。像張耿源那樣不去追逐西潮，也不故意賣弄鄉土的藝術家應該也不少，只是不像上述兩類藝術家受大家注意而已。張耿源的醫療事業已經是非常忙碌的人，業餘還要花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畫畫，一定心胸中有許多意識、情緒迫得非表達不可，所以張耿源的畫完全出自內心的需求，他的畫已經表達得很清晰了， 但上回展覽目錄中每一幅畫還加上很長的語錄，可見他還是意猶未盡地還需要表達。一個藝術家最可怕的是無話要說而還要再畫下去了。

　　像張耿源那樣愛父母、家人、友誼及其家鄉的畫家，感情豐溢的畫面，直接就會扣動觀眾的心弦。他就好像鄉土中掘起來礦石，我們慢慢去琢磨它，內在的光輝，自然就會閃亮出來。

李文謙 留法國華裔藝術家
曾任嘉義大學美術系及視覺藝術研究所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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